年少时【一更】（2/2）
“那这些……”她的视线移向那袋饺子。
“我包的！”秦隽亦重重一点头。
夜色浓稠，街道冷清，路灯打下来的光也显得昏昏沉沉没什么精神，保鲜袋里的饺子都冻成了大块大块的冰面块，一眼看去，还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形状。
冷风小刀似的刮脸，秦隽亦没有戴手套，双手裸露在冷空气里，一直举着这袋冰饺子，托在袋子底下的手忍不住握了握拳，指尖在稍暖一点的手心蹭了蹭。
他动作很小心，纪杬看不下去了，一把接过保鲜袋，“谢谢。”
袋子挺沉，她在手里拎了拎，心想不能白拿，开学后也拿点儿什么东西回给他吧。
她接了饺子，秦隽亦脸上登时多云转晴，大晚上的笑容直晃人。
“学姐，我多包了点儿给你，你要是今晚上吃不完，还能留一餐到明天。”他眨眨眼说。
纪杬看了眼他没拉好的羽绒服，里头是件白色的毛衣，他一路上就把这袋面冰块揣在怀里，应该挺冷的。
察觉到她的视线，秦隽亦低头望自己身上，“怎么了吗？”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纪杬顿了顿，“把衣服拉好。”
“哦哦。”他才反应过来，也没探究这话里的深意，乖乖照做。
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，”纪杬说，“你快回家吧。”
司烨一口锅再背下去就真背到明年了。
刚走出两三米，秦隽亦突然出声叫她：“学姐！”
纪杬回过头。
他站在原地，接触到她目光的一瞬视线变得飘忽不定，抬手摸了摸冰冰凉凉的鼻尖，吞吐两声，没说话。
纪杬皱皱眉：“有什么话直接说。”
“啊，”秦隽亦看她一眼，舌尖探出来一点儿舔了舔唇，放弃似的，“也没什么……学姐你生着病，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少女的背影越来越远，秦隽亦收回目光，挫败地出了声长气。
他从夏晗那里只知道了关于纪杬家里情况的一星半点的信息，然而光是这一星半点的信息，就足以让在幸福家庭中长大的他感到难以喘息了。
她过得不好，她每天都很不开心。
秦隽亦原本想说：学姐，新的一年你要开心一些。
她比他大三岁，只大三岁。
可那双淡凉如水的眼睛却好像已经经历过世间所有的沧桑，不像一个只比他大三岁的女生应该有的。
“开心一些”。
如人饮水，冷暖自知。
他说不出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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饺子拿回来后，马丁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，十分主动地挑上了煮饺子的任务。
马丁在厨房忙活得欢快，纪杬一时没什么事儿做，就收拾收拾茶几上剩下没吃完的菜。眼看着就两个人，马丁倒是心大得很，弄了一桌子的丰盛菜肴，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。
把没吃完的菜用保鲜膜盖好放进冰箱，她顺便溜达到灶台前看了两眼。
冰面块在沸腾的的水中翻滚成了软软鼓鼓的白面元宝，光看浮滚在表面上的几个，样子有点儿奇怪。一旁的碗里已经捞出来两个小元宝，一个肚皮翻开，一个嘴巴大张，热气氤氲，肉馅儿都露出来了。
马丁又捞出浮在水面上已经煮熟的几个，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分析：“这饺子可以看得出来是纯手工的，很有特点。”
纪杬：“……你直接说丑就行了。”
“怎么说也是男孩子送你的，心意无价。你们中国不都这么说吗？”
纪杬不置可否。
秦隽亦给的饺子是按照纪杬一个人的份包的，如果是她一个人，除了大年夜这晚，还可以留出一部分当明天的早餐，但他不知道她不是一个人，加上马丁，这袋子面元宝正正好够今晚上两个人吃。
饺子是马丁煮的，蘸料就由纪杬来了。
她嗜辣，马丁却不怎么吃得来，两碟蘸酱区别明显，一碟干干净净只有饺子醋，另一碟酱油醋面儿上铺满了剁碎的小米椒，还有细碎的小葱段。
马丁看着那满片的辣椒就头皮发麻，皱着眉呲牙：“你喉咙疼，别吃辣了。”
“没事，”让她光就着酱油醋吃，简直是酷刑，“吃辣好得快。”
她面不改色，一脸真这么回事儿的表情胡说八道，马丁欲言又止，最后还是无奈地摇摇头，没再管她。
明天要出门买点儿治喉咙疼的药了，他心想。
零点一到，电视机里响起喜庆热闹的迎新音乐，电视机外，马丁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奇形怪状的饺子，蘸了点饺子醋，放进嘴里咬了一口。
“唔！”他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，“很好吃啊！”
说完把剩下的一大半扔进嘴里，边嚼边做作地摇头晃脑：“饺子不可貌相，是这个意思吧？”
纪杬翻了个白眼，都不想纠正他那句被篡改的俗语了。
过了零点，马丁手机上开始被各路而来的拜年短信疯狂轰炸。他在这边的朋友也是外国人居多，大多都回自己国家去了，除去少部分和他一样在中国定居的，其余的拜年短信基本都来自他平时班上的学生。
于是饺子吃了没几个，他就乐颠颠儿地抱着手机回短信去了，不时还要声情并茂地把那种一看就是群发的模板短信朗诵给纪杬听，朗诵完自己就在那儿笑，边笑边冒出一两句德语。
“爆竹声中说丰年，听取鸡鸣一片！我的祝福太苍白！唯有一句鸡年大吉吧送给亲爱的您，望新年身体健康，不打针不吃药，一夜暴富上云霄！”马丁拗这一口奇怪的口音念完，笑倒在沙发上，“你们中国人过年的时候真是太有趣了！”
他抹了把眼角，又问：“今年是鸡年吗？”
纪杬：“……不是。”
不光是年份，里头的槽点实在哪儿哪儿都是，她都懒得说了。
马丁掐指一算，“还真不是，那为什么祝我鸡年大吉？”
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漏说了一个“吧”。
纪杬也不跟他搞矜持那套，从容自若地纠正：“是鸡年大吉吧。”
马丁反应了会儿，自个儿喃喃重复了几遍，恍然大悟，举着手机又看了遍那条短信，感叹：“我还以为你们中国的拜年短信都是喜庆的红，原来还有别的颜色。”
纪杬：“……”
那可不，别的颜色可他妈鲜艳了。
纪杬的手机就没他那么热闹了，只收到四条短信。
夏晗：“我杬新年大吉！！！你能想象大过年的我看着春晚写寒假作业吗？寒风萧瑟我的泪，树枝秃秃手好累，呜呜呜呜……”
曹阳：“杬爷新春吉祥！给您抱拳了。”
第三条有些出乎纪杬意料，是个不在通讯录里的号码：“姐姐，新年快乐！”
显然是纪温玦发的。
这个号码她没存，却认得出来，韦舒兰的。
纪温玦拿韦舒兰的手机给她发短信？
她略一顿，没回。
回了，如果被韦舒兰看到，不是什么好结果。
纪平和韦舒兰都不让纪温玦跟她多接触，唯恐她这个行为不端的姐姐带坏小孩子。纪杬对这个弟弟也没什么感情，乐得清闲。
但不知道为什么，小豆丁却很喜欢往她身边凑。
三番五次的，纪杬受不得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。
又没欺负他。
第四条短信意料之中，秦隽亦。
上一条短信是在几个小时之前了，他发了个到家的报平安短信，她回了个“嗯”表示已阅。
饺子放得久了，开始由温转冷，纪杬边点开他的短信，边夹了个丑了吧唧的饺子。
秦隽亦：“学姐，你吃饺子了吗？”
嘎嘣。
猛然咬到一个硬物，纪杬牙疼，牙根也跟着软了一下。
“嘶……”舌尖顶着发软的牙龈，吐出那个硬物。
一枚钢镚儿。
金光闪闪。
纪杬一愣。
秦隽亦说这些饺子是他包的，那这枚硬币……
可他当时没说。
她扯了张卫生纸，把这五毛钱的钢镚儿放在上面，给秦隽亦回短信：“五毛，挺大手笔。”
没一会儿，秦隽亦的短信雀跃而至：“学姐，你吃到硬币了？”
大拇指摁了摁咬肌，她回：“嗯，还不错，挺硌牙的。”
秦隽亦：“……”
马丁这时也兴致勃勃地凑过来，“硬币？”
纪杬吃饱喝足，懒洋洋地窝进沙发里，“嗯。”
“你们中国好像是说过年吃饺子吃到硬币，一整年都会有好运吧？”他笑道。
纪杬动作一顿，敛着长睫，低声：“嗯。”
食指指腹刮了刮手机侧边，拇指缓慢敲击屏幕，一条简短的信息发送出去——
“谢谢。”
让她说什么矫情吧啦的话是不可能的，除了谢谢她也不知道说点儿什么。
秦隽亦好像从没有过阴郁，一直明亮纯粹，情绪也从不加掩饰。
比阳光更炽烈。
跟这种人打交道真的很累，她不大喜欢。
太炽烈，灼人。
一分钟后，炽烈灼人的短信回复过来：“我翻了很久的，就剩这一个五角硬币了！本来还想塞个一块钱的，比较有排面，奶奶说我有毛病，没见谁塞那么大个的，光吃硬币不吃馅儿了……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。”
少年手速其佳，紧跟着又一条：“学姐，都说过年吃饺子吃到硬币，一年都会有好运。”
又一条：“但我觉得，你吃到一个这么厉害的硬币，一年不够，应该是一辈子的好运。”
纪杬就看着三个短信气泡叮咚叮咚地冒出来。
连带冒着股傻气。
幼稚的小男生。
她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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崽崽其实从小就通透，很多事他都懂，只是不会自寻烦恼，怎么简单怎么来……
好吧，就是傻，我编不出来了，很累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