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回 幽冥尊者(2/2)
且说那“幽冥尊者”,虽是重创了何强,但经左天翼这一搅,碍于身份,已不可能再向柳一凡和熊君立两人出手。心中懊恼至极,虽说一脚踢翻了左天翼,仍旧是气愤难平,竟是“嘿”了一声,转身拂袖而去!
见索凌霄愤而离去,柳一凡与熊君立顾不得喘息,顿时转身掠向何强。而那吕化,一看师父离去,急得是抓耳挠腮。既怕师父一去不回,又怕走脱了柳一凡等人,只得连连催促林氏兄妹和赤月法王,带人上前围捕柳一凡这几人。自己则带着几个亲随赶往后院,去追赶“幽冥尊者”。
便在这时,赤月法王等人却突然看见,有两人忽地自墙外跃上了墙头。这两人手中火星闪动,突然间却是双手齐扬,点点火星瞬时便向赤月法王这班人射到。黑夜之中,赤月法王与林氏兄妹看不清那是何物,连忙闪身躲避。岂知那火星飞到众人身前却突然炸响,火光四射,碎片横飞,原来竟是一些烟花爆竹。这几人猝不及防,顿时便被炸到,只感到脸颊生疼难以睁眼。而那两人一击得手后却并不停手,双手连掷,又是一些燃着的烟花爆竹,投向了赤月法王等人。那烟花爆竹的威力竟然也是奇大,一时间是火光四溅,响声震天,烟尘弥漫,久久不能散去。赤月法王等人这回晓得了厉害,一见之下,赶忙抽身急退,同时挥舞衣袖,连连扑打飞至面前的火星与碎片。待到响声停止,烟尘散去,再看柳一凡等人,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原来这二人正是在外接应的程天华与司南燕,两人正等在墙外,却突闻院中传来呼喊与打斗的声音,知道柳一凡等人行踪已露。随后又见赤月法王和左天翼等人带人赶到,情知今晚定是少不了一场恶战,柳一凡与何强几人,要想脱身定然不易。还得说程天华真不愧是风雷帮的护法,端得是智勇双全。留在墙外接应,片刻工夫已将周遭的境况探查清楚,早已看到街角处有一打了烊的烟花爆竹店。如今一见柳一凡等人脱身不易,瞬间计由心生。连忙拉了司南燕,撬开店门,专捡个大的烟花爆竹,转眼间便偷出两大捆,搬到了墙外。果然用不多时,便听墙内传来柳一凡等人的声音,同时又听似有多人追来,两人急忙跃上墙头,投射点燃的烟花爆竹,阻住赤月法王等人,掩护柳一凡这几人撤离了灵济宫。
却说柳一凡这几人,自灵济宫脱身后,由柳一凡带路,一路向北奔去。由于柳一凡在京中数年,对城中景况甚是熟识,是以很快便找到了一处废弃的院落,几人负了何强,藏身到屋中。
借着窗外投射的月光,大伙儿解开何强的衣衫,只见一个铁青色手印,印在何强的右肋,而肋骨已被震断了数根。此刻的何强却是面色惨白,气若游丝,双目紧闭,昏迷不醒。柳一凡略懂医术,为何强把脉片刻,只觉他脉象散乱,中取似无,沉取不应,眼见元气离散,即刻便要不治。
柳一凡不由得是大惊失色,情知此时此刻,除非有包药仙这般神医圣手现身相救,何强必定是要性命不保,怎奈包药仙此刻还在千里之外的苁蓉山庄,一想到此处,眼泪已是夺眶而出。一见柳一凡如此,其余几人心知不妙,一丝不祥的预感顿时笼上了心头。
“柳大哥,何帮主伤得很重么?”司南燕拉拉柳一凡的衣袖,低声问道。柳一凡此时已是哽咽不能语,强抑悲痛,勉强点了点头。这时却听司南燕忽然又道:“不如试试这个,这是我师父给我的‘回生丹’。”说着,便从身上取出了一支五寸来长的竹筒,接着说道:“师父说了,若是受了重伤,吃上一颗‘回生丹’或可保命”。
一听此话,众人均是眼前一亮,只见司南燕已经打开竹筒,倒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黑色丸药,递给了柳一凡。柳一凡连忙接过手中,顿感一股极其辛辣刺鼻的气味,扑面而来。他顾不得多想,赶紧按照司南燕所说,扶何强坐起,撬开嘴巴,放入丸药,轻按承浆、廉泉二穴,只听“咕嘟”一声,药丸便已咽入了腹中。见何强吞下了丸药,几人赶忙又扶他躺好,怎知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,却仍不见他有丝毫的动静,众人不免又感心灰意冷。而柳一凡更是急得直搓双手,刚要询问司南燕可否再服一颗,却听何强突地“唔”了一声。柳一凡一扭头,只见他胸口猛然一挺,头一偏口一张,“哇”地吐出了一大口黑色的血块,紧接着“哇哇”几声,又是一大堆黑色的血块,从口中吐了出来。随即只听“啊呀”一声过后,竟是微微睁开了双眼。一见何强醒来,众人均是大喜过望,不曾想这苗疆的“回生丹”,竟有如此的神奇功效。柳一凡赶忙搭住他的腕脉,一切之下,果见脉象已变,虽然依旧是沉细无力,却俨然已无性命之忧。只是柳一凡知道,何强此番虽是命已保住,但仍须有医术高明之人调治,静养数月方有可能复原。
这时的何强已渐渐恢复了神志,见众人聚在身旁,均是一脸的关切,不禁喃喃说道:“是何某拖累了大家。”不想甫一开口,便又牵到了痛处,登时眉头一皱,大口喘息起来。柳一凡连忙摆手止住何强,却听一旁的程天华开口问道:“柳先生,帮主怎样?”“性命已无碍,只是尚需医治和静养方能复原,”柳一凡一边答道,一边却又说,“如今咱们被困在京城,我等脱身不难,何兄弟却多有不便,况且以何兄弟的伤势,仍须即时请人医治,咱们还得赶紧想个办法。”听柳一凡这样一说,司南燕忽地接口说道:“不如再去找柳痴,或许他有办法。”众人闻言,细一思量,觉得当下恐怕也只得如此。于是柳一凡便又说道:“司姑娘说的不错,眼下也只能这样,大家在此稍候,我这就去找柳痴。”说着便起身。“我和你去。”梁戈这时也站起来说道。大伙儿见有他们两人同行,觉得也可放心,这时何强已缓过一口气来,又挣扎着说道:“有劳两位兄长,千万小心,速去速回。”其他几人亦是叮嘱他们要多加小心,柳一凡点头答应,安顿好众人,便与梁戈双双来到了屋外。
虽然夜色已深,但因柳一凡、何强等人在灵济宫这么一闹,吕化此刻却是调集了众多的西厂人马,正在沿街巡查。是以柳一凡与梁戈二人,尽量避开大路,有时干脆是施展轻功,自民房之上越过。绕了好大一圈,方才来到了位于文思院附近的“暖心斋”。
那柳痴本来一大早就已听说,头天晚上西厂大狱被劫,如今一见柳、梁二人,便连忙将二人带到了后宅的密室。柳一凡进到密室,这才将两天来发生之事和如今的来意道与了柳痴。柳痴听后,背负双手,低头在屋中踱了几圈,才开口说道:“想不到两日来,竟生出了这许多变故。也罢,就让我这假柳,也做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情。”随即抬头冲柳一凡说道:“柳兄,就把那何帮主接到我这‘暖心斋’来,任他西厂吕化想破了脑袋,也绝猜不到何帮主会藏在这里。至于为何帮主疗伤一事,柳兄就更不必担心,现今太医院的太医陈萧赓,与兄弟我乃是过命的交情,此人不仅医术高明,而且颇具侠义心肠,管保既可医得何帮主,亦不会走漏了风声。”听柳痴如此一说,柳一凡心中大喜,正不知如何感激,却听柳痴又道:“事不宜迟,趁着夜深赶紧接何帮主过来,待到明日天亮,就不好办了。”说完便急忙拉了柳一凡和梁戈带路,着两名亲信仆从驾两辆马车,直奔了何强等人的藏身之处。
再说那些西厂的人马,虽是奉命在街头巡查,但是由于事发之地临近皇城,亦是不敢过分造次,巡了两圈,未见柳一凡等人的踪迹,便也回去复命。是以柳痴等人趁着夜色,并未费力就将何强接到了“暖心斋”。
第二日一早天刚亮,柳痴便已亲自将那陈太医请来。因是过命的交情,柳痴也不隐瞒,路上便把事情的原委合盘道与了陈太医。那太医陈萧赓虽是一介儒生,却也是性情中人,颇有侠义心肠,平日里最痛恨的便是朝中奸佞,最看不上眼的,却是太医院里的那群“腐儒”。因而虽是尊为太医,却时常为城中的平头百姓诊病抓药,并且是分文不取。时日一久,便被城中百姓暗地里称作“医侠”。对此称号陈萧赓本就颇以为荣,如今一听柳痴讲到如此心惊动魄的事情,直听得是心潮澎湃、热血翻涌,口中连呼痛快。是以一到“暖心斋”,便立刻为何强查看伤情,一看之下虽然是伤得不轻,但是自讨医治起来还是甚有把握,于是先为他续上断骨,敷以创药,随后大笔一挥,连开了数张药方,叮嘱柳痴等人按方抓药,每服七日更换一方,一个月后自会再来为何强复诊。而那余思受的只是皮肉之伤,敷以自己调制的金创药,七日之后便可无碍。眼见处置停当,那陈太医便也不多留,起身同柳痴等人告辞,在众人的千恩万谢中,如英雄凯旋般,雄赳赳昂然离去。
眼见何强无了性命之忧,又得高人医治,只要是不遭变故,静养数月便可无碍,众人胸中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。要说那陈太医,医术当真也是了得,何强用药两日过后,受伤之处已是痛楚大减,饮食说话已无大碍。而那余思姑娘,心中感激何强的救命之恩,两日来亦是衣不解带,同程天华一道服侍在一旁。
何强这几天来,先后历经了劫狱救人、夫人遇害和灵济宫恶战,此刻躺在床上养伤,念及夫人,心中依旧是悲痛难当。这时却见房门一开,余思用托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燕窝,从外面走了进来。连日来,何强的头脑一直是处在亢奋之中,后又经伤痛困扰,是以并未刻意留心过余思。如今伤痛渐减,身在病床细一打量,发觉这余思二十出头的年纪,身材高挑,月眉星目,桃腮杏面,端端竟也是一个美人胚子,只是眼眶略微发黑,想是这两天未曾休息好的缘故。何强心中甚感过意不去,一见余思过来,连忙歉意说道:“余姑娘,真是辛苦你了。”说着便欲挣扎着坐起。那余思一见,连忙止住何强,道:“快别动。”随即放下托盘,与程天华一起扶他坐起,一边喂他吃下燕窝,一边说道:“何帮主两次救了余思的性命,余思做这点事又算得了甚么。如今又累得帮主受此重伤,余思真不知该如何,才能报答帮主的大恩。”说着,竟是眼圈微微发红,哽咽起来。何强正欲劝慰两句,却听“啪啪”两响有人叩门,随即房门打开,原是柳一凡与柳痴等人过来探视。
见柳一凡等人到来,余思赶忙又扶何强躺下,与众人招呼一声,便收拾碗盘,先行退了出去。几人见何强气色比之前两日,已是好了许多,心中都是深感欣慰,对那陈太医的医术,也是佩服之极。
何强清楚自己的伤情已然平稳,这时见程天华正立在床尾,便轻声招呼他过来。程天华见帮主招呼,连忙伏身过来,轻声道:“帮主,何事?”只听何强开口说道:“天华,这两天辛苦你了。如今我的伤势已然平稳,只需静养些时日,便可无碍。”缓一缓又道:“咱们帮中,不可无人主持,现下古宣他们都在疾风堂等候咱们的消息,你还是即刻赶回去,暂代帮主之位,也好叫弟兄们放心”。
程天华听何强这样说,知道帮主挂念帮中之事,只是却又放心不下何强,心中不免甚感为难。这时却听何强又道:“本来这回前去行刺吕贼,乃是何某一时激愤之举,考虑不周,不但行刺未成,反倒伤及自身,还拖累了大家。如今看来,若要除此奸佞,尚需日后从长计议,也不必急在这一时。你还是赶紧回去帮中,我这里有柳先生他们照顾,你们大可不必挂念。”见程天华还在犹豫,柳痴这时插话说道:“何帮主说得不错,风雷帮不可群龙无首,何帮主在我这里养伤,程护法大可放心。”这时柳一凡等人也接口说道:“不错,有我们在,程护法只管放心。”程天华见大伙儿都这么说,便也不再犹豫,又待何强叮嘱了几句,就匆匆下去准备。
这时候房门一响,却是余思又端了一碗汤药进来。众人一见,赶忙扶起何强,待他喝下汤药,柳一凡等人正欲让他接着休息,却突见柳痴一拍脑门,叫道:“哎呀,不对!”众人一愣,忙道:“怎么?”只听柳痴搓着手说道:“在下突然想起一事。”随即眼望柳一凡与熊君立两人,接着说道:“两位可曾记起,那打伤何帮主的‘幽冥尊者’,可是为何事而来?”柳一凡心头一凛,忙道:“自是想替他那徒儿文山报仇。”话一出口,心头已然涌起一丝不祥之感。果然便听柳痴接着又道:“这就是了。在下听柳兄说起,那天晚间,经那姓左的老儿一搅,这‘幽冥尊者’一时碍于颜面,才愤愤拂袖离去。只是按照柳兄所说,依此人的性情,既能为了徒儿被伤破关而出,来寻熊掌门的晦气,又怎会轻易就此罢休。”紧接着面色肃然,继续说道:“这几天来,那‘幽冥尊者’寻不到你们几人,必定是要去找铁鹰门的麻烦。就凭此人的手段,铁鹰门岂不是马上便要大祸临头了,咱们可要早做打算”!
其实不等柳痴说完,柳一凡与熊君立等人已隐约猜到了几分,如今柳痴话音刚落,就见熊君立已是遥望着东南方向,神情凄然道:“只怕已是迟了。如今两日已过,就算咱们现在赶去,恐怕业已来不及了。”“却也未必,”这时忽见何强挣扎着坐起,接口说道,“想那吕化,昨日必定还在京城搜寻咱们的下落,那‘幽冥尊者’就算要去找铁鹰门的麻烦,最快也得今日才能动身。即便他们能打听到铁鹰门的所在,也绝不会像熊兄这般驾轻就熟。熊兄,你和柳兄、梁兄现在便动身,定可赶到他们前头。”喘了口气,接着又道:“绝不能让铁鹰门毁在他们手上,事不宜迟,几位速速动身。何某有柳痴先生照料,定可无碍,大家无需牵挂。”“不错,几位只管放心前去,有我柳痴在,定可保何帮主平安无事。”柳痴亦是接口说道。
听两人这样说,柳一凡等人觉得不无道理,虽说不忍与何强就此分别,但想到铁鹰门的确已是万分危急,正待叮嘱柳痴与何强几句,却听余思忽地在一旁开口说道:“柳先生,你们放心,余思愿留下服侍何帮主,你们只管前去,余思定会照料好何帮主。”“如此甚好,柳兄只管放心,几个月后,柳痴定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何帮主。”柳痴这会儿也插话说道。柳一凡知道女孩儿家心细,见余思愿意留下服侍何强,心里正是求之不得。虽说何强觉得让一个女孩子留在“暖心斋”服侍自己,颇为不妥,但余思执意如此,却也只得由她。如此一来,柳一凡等人便也没了牵挂。是以待到天一黑,柳一凡、熊君立、梁戈和司南燕四人就别过何强、柳痴等人,连夜出京城奔铁鹰门赶去。
原本这铁鹰门的所在地通州,乃是归扬州府所辖,地处长江入海口,距京城有数千里之遥。即便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路,也需半个多月的光景才可到达。柳一凡等人出了京城,先是骑快马沿官道疾驰,待到第十二日头上,便已赶到了南京应天府。于是几人弃马登船,沿长江顺流而下,朝通州驶去。眼见再有三天便可抵达,柳一凡等人的心情,却是愈发的急切,只盼早一点赶到,不要耽误了大事。
如此又行了两日,天黑时分,几人乘坐的江船便靠上了常州府的江阴码头。这江阴地处长江南岸,与扬州府的地界隔江相望。长江一出江阴,江面顿时开阔,一过海门便已可看见那汪洋大海,而通州正是坐落在江阴与海门之间的长江北岸。江阴距通州的水路已不足二百里,最为要紧的是,此处已经是铁鹰门势力范围之所及,一到此处便已能打探得到铁鹰门的讯息。是以前两日这几人全都是在船中过夜,而一到此地,熊君立便急忙领着柳一凡等人,上岸赶往了江阴县城。
不一会儿,几人便来到了江阴城中,熊君立领着大伙儿径直来到了一间名为“一家人”的酒楼。一进大门,就见掌柜的已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,口中连道:“哎呦,熊掌门,您老来了。听说您老出远门了,今日这是刚回来么?”一边说着,一边忙不迭地吩咐伙计排座上茶。熊君立顾不得落座,一把拉住掌柜的,急切问道:“董掌柜,这两日可有我门中消息,可曾听到有甚么事情发生?”听熊君立如此问,掌柜的稍稍一愕,随即说道:“没听到甚么事呀,今天早上我还碰到您老门中的于老六,说是带人上常州府送点海货,我看几人有说有笑,与往常没甚分别。”听掌柜的这么一说,熊君立“哦”了一声,胸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。原来这“一家人”酒楼,乃是铁鹰门往来长江两岸的固定歇脚之处,与铁鹰门的关系极为密切,倘若铁鹰门有甚么事发生,定会立时知晓。如今听那董掌柜说不曾有事发生,熊君立自是长出了一口气,放下心来。于是冲掌柜的说道:“如此甚好,总算是没有误了大事。好,今晚我们便在你这儿过夜,赶紧安排酒饭房间去罢。”一见熊君立吩咐,掌柜的连忙应了一声,招呼伙计下去准备。其他几人一见熊君立如此,知道铁鹰门定是平安无事,顿时也都松了口气。
不大工夫,酒菜便已上桌,全都是一些鱼蟹海鲜之类,几人知晓铁鹰门无事,心情畅快,就连司南燕也都饮了些酒。那“一家人”的董掌柜,自是捧出了一坛最好的“状元红”,是以甫一开坛,已是酒香四溢。几人刚饮片刻,就听酒楼门口有人说话:“嗯,好酒!二十年的‘状元红’。掌柜的,给我也来一坛。”说话间,人已跨进了酒楼。只听董掌柜叫声:“二爷,您来了。”已自迎了上去。而熊君立一听说话,便也呵呵笑道:“原是这酸货来了”。
柳一凡等人赶忙扭头朝门口望去,只见一个四十多岁,儒生模样的人,正走了进来。只是此人虽说是儒生打扮,却显得甚为邋遢,一张脸坑凹不平,颌下几缕稀疏的胡子,一件质地颇为华贵的长衫,像是沾了许多的油渍。虽是眼见便要入冬,手中却还摇着一把纸折扇,扇面似是绘有图案,只不过也是污渍斑斑,已看不清本来的面目。只有头顶的四方平定巾甚是光彩照人,尤其是正中额上位置,竟是嵌了一块鸽蛋大小的翡翠,灯光之下翠绿夺目。
这会儿工夫,这人也已瞧见了熊君立,“嘿”地一笑,说道:“原是你这鸡爪子在这儿偷喝美酒,偏偏又叫我张三给逮到了。”说着便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。熊君立一见,起身说道:“你这酸货,莫要胡说,快来见过我这几位朋友。”说着不待柳一凡等人起身,一把拽过此人,冲大伙儿说道:“这便是我以前跟你们提过的‘醉鬼张三’。”柳一凡等人刚刚站起,听此一说,柳一凡与梁戈蓦地一惊,连忙拱手说道:“啊,原来是‘三绝先生’,幸会,幸会。”只有司南燕未曾听过此人,仍是一脸的茫然。
说着熊君立也将柳一凡、梁戈和司南燕介绍与那张三认识。那张三也是听过柳一凡与梁戈的名头,如今听熊君立一说,也是一脸的惊诧,打量了柳、梁二人一番,扭头冲熊君立说道:“想不到你这鸡爪子,竟能结交这许多上好的货色。”随即也冲柳一凡等人拱手道:“幸会,幸会”。
柳、梁二人早就听熊君立说过,他口中的这个“醉鬼张三”,乃是江湖中的一位怪杰,人称“三绝先生”。说话一向尖酸刻薄,口无遮拦。是以听张三称自己为“上好的货色”,并不为忤。相视一笑,心道:果不其然。
这时熊君立重又招呼几人坐下,掌柜的又捧出了一坛上好的“状元红”。只见那张三晃着脑袋说道:“有此美酒,若不抽上它一袋,岂不是辜负了。”说着一撩长衫,已自腰间取出了一杆烟袋,接着又拿出一袋烟丝和一只火镰,放在了桌上。
一见这些物件,同桌的几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。原来张三手中这一尺来长的烟袋,通体竟是由羊脂美玉制成,而烟锅则是黄金打造,烟嘴更是一寸多长的象牙。再看那装烟丝的锦囊,外面竟由金丝串着一二十颗硕大的珍珠。点烟用的火镰,持把乃是犀角所制,上面嵌有十多颗五颜六色的宝石。单是其中的一件,就已是价值不菲的宝物。
“张……张三爷,”司南燕这时大张了嘴巴,结结巴巴地问道,“你身上带着这些个宝贝,难道就不怕遇到贼人么?”张三此刻笑嘻嘻的正欲点烟,听司南燕发此一问,顿时笑容一敛,正色说道:“姑娘,张三是二爷,不是什么三爷,更不是什么狗屁四爷、五爷的。倘若你称张三作三爷,张三岂不是还要再寻个兄长出来,即便是张三答应,你又怎知我那家中的老娘可会答应?如此一来,张三左也不是,右也不是,岂不是凭空增添了许多烦恼,所以说,这一点姑娘万万不可弄错了。”一番话直说的司南燕是张口结舌,做声不得。眼见司南燕一脸的窘态,熊君立呵呵笑着,接口说道:“司姑娘,莫要理他,这酸货本名原不叫张三,他在家中本是行二,所以这里的人都叫他二爷。”接着又道:“这酸货倒是有些手段,你瞧他身上的那些宝贝,都是从贼人手上抢来的,贼人避他还唯恐不及,又哪里敢来打他的主意。”说罢已是哈哈大笑起来。
经熊君立这样一说,司南燕似是明白了一些,于是赶忙点头称是。只是心中犹自纳闷,不晓得这人本自行二,为何却偏要叫作张三。